温阿姨是我的学生。

我高考那年，温阿姨参加成人高考。那时高校招生考试在七月，成人高考在五月。

高三下学期，我每天从家到学校，两点一线，连春风和绿草都被忽略了。

四月的一天，闺蜜乔燕找到我，求我为她叔叔的邻居温阿姨补习功课，我自是不肯：“燕子，你看到了，我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，分身乏术，你自己亲自去吧。”

乔燕：“我要是能行，还来求你干嘛！求求你了，她五月份就考了，你教她也是自己学习的过程嘛。求求你了！”

“燕子，真的不行。再说我也不会教别人啊！”

“我叔说了：以后你想看书就到书店找他。”乔燕的叔叔是新华书店的副经理。

“好吧，我答应你。”就这样，每天放学我去给温阿姨补习功课。

补习的第一天，乔燕的叔叔在校门口等我们放学，然后带我们去温阿姨家。

那是市中心商业街的后街。门口低矮的小偏厦子是温阿姨家的厨房。听到声音，温阿姨从里面迎出来。她是我十八年来见过的最漂亮的阿姨。温阿姨体态苗条，皮肤光洁透明，吹弹可破，烫过的短发蓬蓬的，将小巧的五官修饰得更加玲珑精致。

“来了，快请进！”温阿姨的声音和她的姓氏一样，温润动听。我喜欢上她了。

温阿姨的家是半地下室。下两级台阶，公共走廊、厨房的右手边。走进去，狭小的房间，一尘不染。一床、一柜、一梳妆台，东西不多，摆放整齐。“靠边站”的餐桌已经打开，烧鸡、香肠、炸花生米、摊鸡蛋 色香俱全。

房间里坐着的男人应该就是温姨父了 乔叔叔走在前面，做了引见。

温家姨父姓荣，身高、长相都属中下等男人。席间我知道了：荣姨父是某国营大厂的财务部长。温阿姨是一家乳业公司的会计。阿姨说她在厂里的时候最喜欢去酸奶车间，那里不仅有刚做好的酸奶，还有满车间的奶蒸汽，上好的皮肤护理。

荣姨父是健谈的人。他那段时间已经正在研究股票，而且颇有些收益。荣姨父侃侃而谈的时候，温阿姨笑盈盈地看着他，偶尔递张餐巾纸给他。看着温阿姨和荣姨父温情互动的场面，十八岁的我以为幸福就是这个样子的

温阿姨考完试后，我忙着高考，然后上大学，在外地就业。期间放假回家偶尔见过温阿姨。她搬家了，在市中心最好的住宅小区。装修也非常漂亮。她还是温温润润的样子，说新房子都是荣姨父打理的。

1998年我调回家乡电台工作。有一天上班途中路过早市，竟然意外地遇到了温阿姨。她老了，原本乌黑的秀发，干枯了，还夹了很多的白发。留了电话号码，我去上班了。

2002年春节前一天，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，电话是温阿姨打来的。

她说母亲去世了，想要给母亲买块墓地，买之前需要找个风水先生给看一看，问我是不是能抽时间陪她一起。

我向朋友借了车和司机，陪温阿姨去接风水先生，同去的还有给阿姨介绍风水先生的一位老同事。

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小区里，等了很长时间才见风水先生下楼。我辩认了好一会儿才断定：这位风水先生是个女的。她留着男式的短发，穿着中性的服装，双手白白肉肉的。站在单元门外双手开着门，头向里边张望着。又过了一会儿，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。“风水先生”伸手牵了那女人，一同上了我们的车。

那位中年妇女穿着纯白色的纱网裙，披了一条彩虹一样的丝巾。厚厚的丝袜，黑色皮鞋。一副娇弱的样子偎在“风水先生”的怀里

到了目的地，我远远地望见“风水先生”拿出一个铜盘，又比又看，最后指向一个地方，大概说：“就这里吧”。

回程的时候，已经是晌午了。温阿姨客气地请“风水先生”一起吃顿便饭。“风水先生”也没客气就答应了。

我们选了一家看上去略干净些的饭店走进去，大家落座。

老板送上茶水。

“风水先生”将同行胖女子的杯子用热水反复冲洗后，倒入茶水，放到那人面前。随后又从筷笼里抽出一把方便筷子，挑选出一对直的，掰开，然后把两根筷子想到刮蹭。温阿姨忙说：“要不再换一双吧？”“我没事的，她怕刮嘴。”风水先生回道。

送“风水先生”和那胖女子回了家。在们回来的路上，温阿姨的老同事说：“那个风水先生是有丈夫有儿子的，两年前，工作也不要了，家也不要了，搬过来跟这个女的一起过了。两个人就靠她给人看风水过日子。”温阿姨听了，像是被什么扎到了，身子僵了一下。

等到了小区门口，我下车送她的时候，她握住我的手，她的手凉凉的，一直在抖：“杨子，我知道他为什么跟我离婚了，我想他应该是同性恋！”